香书《长物志》
孟子说:“一人之身,百工之所为备”。天地万物之象,三教九流之功,无论贫富俗雅,在所有人身上都有踪迹可寻。
在明中晚期的文人中,有佼佼者如文震亨,为书画大家文徵明的曾孙。他撰写了十二卷的《长物志》,详述“室庐、花木、水石、禽鱼、书画、几榻、器具、衣饰、舟车、位置、蔬果、香茗”,把名士生活的方方面面用其珠玉朗朗之笔写得淋漓尽致,为后人留下一部才情兼具、意味隽永的生活美学文献。
文震亨的友人沈春泽为《长物志》作序曰:“夫标榜林壑,品题酒茗,收藏位置图史、杯铛之属,于世为闲事,于身为长物,而品人者,于此观韵,才与情焉。何也?挹古今清华美妙之气于耳、目之前,供我呼吸,罗天地琐杂碎细之物于几席之上,听我指挥,挟日用寒不可衣、饥不可食之器,尊瑜拱璧,享轻千金,以寄我慷慨不平,非有真韵、真才与真情以胜之,其调弗同也。”
笔墨纸砚、书琴香茶,不挡寒,不疗饥,对于别人是闲事杂物,对于文震亨却是宝贵的“身外之物”,被视为连城美玉,不惜一掷千金。因为正是在这些宝贵的“身外之物”上,能看出一个人有没有韵、才、情。没有韵、才、情的人,不能驭物,格调自然也就不同了。
《长物志》卷七之“器具”篇与卷十二之“香茗”篇,字里行间,斑斑点点,飘逸着氤氲香气,把香之为物、香之为器、香之性灵,写得美轮美奂。
文震亨笔下的香,代表着一种生活的品质,也是明代文化的精神态度。
香是人间“长物”
《长物志》被收于《四库全书》子部中,内容包罗万象,似乎物物皆在书中各效其灵、舒眉展颜,与作者参悟平生、寄寓来者的殷切之心作高山流水般的呼应配合。
长物的“长”《说文》中释为 “久远”,所谓“长物”,指身外之物。源自《世说新语德行》:“王恭从会稽还,王大看之。见其坐六尺簟,因语恭:‘卿东来,故应有此物,可以一领及我。’恭无言,大去后,既举所坐者送之。既无余席,便坐荐上。后大闻之,甚惊,曰:‘吾本谓卿多,故求耳。’对曰:“丈人不悉恭,恭作人无长物。”
王恭从会稽回来,王大去看望他,见王恭坐在一张六尺长的竹席上,就对王恭说:“你从东面回来,所以有这样的竹席,送一张给我吧。”王恭没说什么,等王大离开后,王恭就差人把所坐竹席给王大送了去,而他自己没有竹席坐,于是就坐在草垫上。王大知道后,颇感惭愧,就对王恭说:“我原以为你有很多竹席,所以才跟你要了一张。’王恭回答说:“您不了解我啊,我为人处事,物不挂怀。”
这就是“长物”一词的由来,很贴切地道出我国传统理念对于物象的态度。中国人于物象,本是游目骋怀而不愿受其牵制的。唐代白居易的《销暑》诗说:“眼前无长物,窗下有清风”,宋朝王禹的《送渤海吴倩序》诗云:“视金玉如长物,以文学为己任”,在古之名士眼中,物质世界可供观瞻把玩,但不足以拘束我心的。古之名士自小读书做学问,并非为了改造物质,而是把“德行”放于第一位,旨在改变自心,陶铸人格,性命双修。
文震亨虽仕途坎坷,但其生活却处处弥漫着清居、隐逸的恬静与充实,不仅琴书达闻天子,更长于画及林泉营造。他写《长物志》目的在于:“吾正惧吴人心手日变。小小闲事长物,将来有滥觞而不可知者,聊以是编提防之。”我担心将来人们对于古玩字画、书房清供、园林花草等诸般物象,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,弄雅成俗,因而作《长物志》,以为提防。其笔下所记的香之物,香之器,也正是文震亨在《长物志》序中所言的“真韵”“真才”“真情”也。
香韵香语
《长物志》卷七之“器具”篇,写古人的制器尚用,谓其“不惜所费,故制作极备,非若后人苟且。”具体到香文化器物,包括香炉、香盒、隔火、匙筋、香筒、袖炉、手炉以及香橼盘在内,对于其材料、制作、使用和赏析,文震亨都探本溯源、娓娓道来。例如“香炉”之一篇,文震亨说: